实体经济降虚火

http://www.haozhai.cn　　文章来源: 财新网　　 2010-05-19 10:54

    “现在开工率90%多，有时候周六还要加班。”5月11日，广东东莞黄江镇北岸工业区金鑫照明灯具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杜春林在电话中告诉本刊记者。

    期待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能把“虚火”降下来

　　这家有70多名员工的民营企业，生产用于公园、广场等公共设施和住宅小区的室外灯具。而一年前，本刊记者在这里看到的景象是，由于订单少，不开工时公司就组织工人培训或打扫卫生。

　　如此景象，似可察见，从谷底走向快速回升，中国经济经历冰火两重天。一季度GDP增长11.9%，观察者便担心，经济过热和资产泡沫已成中国面临的首要风险。4月下旬，一轮声势浩大的房地产调控自中央向地方扩散。

　　而此时，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恶化，欧盟、欧元区成员国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被迫出手援救。恐慌中，全球经济“二次探底”之说浮现，A股市场上证综指一月间直落16%。

　　房地产调控政策可助中国实体经济降温去火，抑或会在外因作用下“超调”而致经济刹车？模糊的前景，正应验年初“中国经济最复杂一年”的说法。

    恐慌之由

　　5月6日，美国金融市场经历动荡一天，股指暴跌，美元大涨，纽约商品交易所（COMEX）黄金期货价格创新高。市场所称的导火索，正是对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导致经济“二次探底”的担忧。

　　市场指标可能传递出一些信号。最近半个月，反映投资者对市场波动预期的芝加哥期权交易所VIX指数，从16大幅升至32.8，达到12个月来最高；反映银行信贷紧缩程度的Libor-OIS息差，从8个基点升至13.4个基点，为六个月来最高。美国债券市场上反映融资难度的企业债与国债的息差指标，在5月6日当天出现近一年多来最大涨幅。

　　“风险指标都出现大幅飙升，其程度类似雷曼兄弟倒闭前的迹象，可能造成欧洲乃至全球金融、信贷市场和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下称中金公司）在5月10日的报告中这样分析。

　　中金公司宏观经济分析师邢自强认为，货币和信贷市场条件的恶化，比实体经济下滑对中国出口的影响更大，2008年中国出口急速下滑，“正是因为国外进口商难以取得贸易融资”。

　　对中国经济前景的担忧，除了出现恶化迹象的外部环境，更多源自国内打压房地产泡沫的调控政策。“股市反弹乏力和大宗商品价格下降表明，中国房地产泡沫即将破灭。”5月3日，有“末日博士”之称的国际投资人麦嘉华（Marc Faber）接受彭博电视采访时称，中国过度的信贷扩张和房地产价格高涨，是经济增长已见顶的“危险信号”。

　　人们理解，其间隐含的逻辑是，由于房地产涉及上下游多个行业，房地产调控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从观望心态下的交易冻结到房价下跌，继而引发悲观预期下房地产开发投资回落，地方政府也难再期待较高的土地出让收入，银行信贷资产必受牵连。

　　4月17日的房地产新政提出加大保障性住房建设，并增加土地供给。不过，保障性住房投资能否弥补市场化房地产投资下降的空缺，人们疑虑重重。地方的积极性尤其值得怀疑。“中央很重视，问题是到地方，会说没钱做，尤其是沿海。中西部建保障性住房，中央会给一部分钱，但沿海必须百分之百从地方政府出。”渣打银行中国研究主管王志浩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

　　更令人担心的是，2009年实施刺激方案中，依托“土地变资产”成立的大量地方融资平台，在失去土地出让收入后，资金链是否会出问题。

　　对消费的抑制也可能显现。2009年，由房地产交易活跃带动的家具、家电和装修材料消费或将冷却，地产泡沫挤去后的负财富效应也将拖累消费。

　　投资和工业的回软加重了这种担忧。今年1月至4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 26.1%，比上年同期回落4.4个百分点，比一季度回落0.3个百分点。4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7.8%，增速比3月回落0.3个百分点，这较市场预期为差。

　　“中国的主要经济指标基本上会在一季度见顶，之后将平稳回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作此判断。

　　由于担心房地产紧缩政策效应显现，以及欧洲债务危机蔓延叠加的影响，中金公司5月10日在报告中，将2010年中国GDP增长预测从10.5%下调至9.5%。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也根据其综合先行指数，作出“中国经济扩张势头可能终结”的判断。3月中国先行指数为102.2，下降0.3点。

    虚火”应降

　　尽管对未来前景谨慎的声音增多，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刘世锦认为，中国增长的动力结构已经初步回归正常，增长动力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期待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能把“虚火”降下来

　　出口企业目前还不太担心欧洲债务危机的冲击。宁波大华电器的外销经理陈建东告诉本刊记者，感觉往年6月底、7月初出现的淡季“提前一个月到了”，不是因为希腊的债务危机，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原材料价格上涨和人民币对欧元升值。“如果葡萄牙、西班牙的问题不恶化，不波及整个欧洲，订单问题就不大。”这家公司以生产吸尘器为主，99%的产品出口，70%以上销往欧洲。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小济称，目前欧洲的情况“都在意料之中”，年初就对欧盟经济增长没有抱太多期望，就目前的债务危机蔓延程度，并不会改变今年中国出口增长10%的预测。

　　刘世锦也认为，尽管欧洲一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基础比较差，出现债务危机，对回升过程带来不利影响，也不排除会有比较大的“折腾”，但是从全球经济回升的趋向看，主要的经济体目前已经相对比较稳定。

　　而且，在希腊等国主权债务危机没有解决之前，欧洲央行会继续维持宽松的货币环境，这对德国、法国等恢复得不错的欧洲较大经济体会继续产生刺激作用。“尽管现在对南欧前景悲观，但北欧还是乐观的，总体而言，趋好更多。”王志浩认为。

　　对于从危机中强劲反弹的中国经济，外部环境不确定或不足为惧，真正应该关注的是货币投放过多导致的国内经济“虚火”。

　　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主任范剑平对本刊记者说，前期一些指标增长过快，如铁矿石价格，很大程度上是中国房地产不正常的“虚火”所带动，不仅对结构调整不利，而且带来了节能减排压力和煤电油气运的紧张，也造成国际上的不利局面。

　　范剑平认为，目前给经济降“虚火”的政策效果还没有完全显现。在去年同期新开工项目计划总投资增长91%的基础上，今年1月至4月，新开工项目投资依然增长31%。

　　“期待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能够真正把‘虚火’降下来。”范剑平说，结果可能会使高污染、高能耗的行业增速放慢，表面看起来经济增速慢一点，但从“虚火太多”转为更加稳健增长，实际上对经济回升和复苏更有好处。

　　多位分析人士认为，应该更理性看待4月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相关经济指标的变化。由于2009年同期基数较高，投资同比增速回落是自然的周期。

　　“一季度GDP增长11.9%，这样的趋势保持下去是什么结果？经济可能过热。”刘世锦认为，即便出现前高后低的态势，还是在比较高的水平上出现的，全年仍有很大可能保持9%-10%的增长。

　　随着调控政策逐步显效，未来几个月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不可避免将有所回落。不过，由于2009年四季度以来新开工项目较多，这些项目的续建仍将支持房地产开发投资保持一定增速。

　　土地出让收入减少可能导致地方政府偿债风险。高盛高华证券认为，2009年中国地方政府通过地方融资平台借款，主要是为中央政府牵头项目及地方政府的投资项目提供资金，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对公用事业系统升级或公共交通系统建设等项目均有偿债义务，而且中央政府是最终的债务人。“由于政府总资产负债表上还有大量资产，且财政收入和政府储蓄迅速上升”，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整体可持续性仍比较稳固。

　　货币投放过多导致“虚火”的另一症状是物价攀升。4月，CPI同比上涨2.8%，PPI同比上涨6.8%。原材料等购进价格向终端消费的传导，影响通胀预期。而前期房价高涨本身即推动了通胀预期。

    决策悬疑

　　面对复杂形势，各家机构及智囊纷纷提出不同建议。尤其是利率与汇率的调整，越来越多的人建议将其步骤延后。
 
    期待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能把“虚火”降下来

　　中金公司建议，紧缩政策进入观望期，避免经济大起大落，人民币兑美元升值以及加息都可能推迟。巴克莱资本中国研究主管彭文生，也推迟了这两项中国重要政策调整的启动时间预测。

　　巴曙松建议，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经济体，正处于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应当对通胀持更为宽容的态度。他认为，决策者对通胀预期始终持“异常谨慎的严厉态度”。

　　甚至有人提出，有了2008年国内宏观调控和次贷危机同时爆发，导致经济下滑的前车之鉴，不仅加息不会出台，下半年还可能放开对信贷的控制。危机前的政策反复，导致部分人士对政府调控的决心和实施力度持怀疑态度。

　　诚然，已经出台的政策效果显现有一段时滞，这个阶段谨慎观望是必要的，刺激政策退出不能太急，但也不宜因此而停止甚至改变调控方向。市场参与者对政府调控亦不应“叶公好龙”，在政府未出手之前责其迟滞，政策出台之后又担心砸到自己。

　　德意志银行大中华区经济学家马骏担心的是，对于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目前市场甚至决策层的观点过分悲观，“要避免因此而误导国内宏观调控。”

　　“希腊和葡萄牙的问题，应该关注，但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希望不要影响到中国是否加息和调整汇率。”王志浩虽推迟了中国5月调整汇率政策的预期，但仍称可望在6月底加拿大G20峰会之前，看到人民币汇率逐步调整。

　　如何在打击投机的同时，不伤及房地产拉动内需的动力，取决于决策者的政策组合和地方政府的执行。政策在指向房价过快上涨的同时，也应及时着眼于防范长期风险的调控措施。

　　货币投放过多、流动性过剩是一季度中国经济“虚火”根源。若源头的闸门不关上，即便通过严厉政策把房价压下，过剩资金还会流到其他领域。为此，刘世锦提出，下一步，当资产价格受到一定程度控制后，对CPI要有更多关注，将其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实现3%左右的目标难度大，最好能控制在5%以内。

　　马骏建议，决策层应该及时通过利率调整，向市场传递出控制负利率进一步恶化的信号。

　　其他学者也认为，当前不应推迟、而应加快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对本刊记者说，通过一系列财政货币政策抑制房地产泡沫，甚至抑制整个国家的通胀压力后，再进行汇率改革，效果将更好，如果在资产市场有较高泡沫时进行汇改，可能使泡沫进一步加大。因为国外资本流入时不仅看重升值预期，更看重在中国投资的收益空间。

　　而且，由于近期中国贸易顺差下降，以及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随美元明显升值，即便人民币与美元脱钩，实际升值压力也不会太大。

　　危机以来中国出台的政策，较多侧重短期应急，而着眼于长远改革的政策未有明显推进，增长方式的路径依赖仍未改变，政府投资刺激之外的新增长动力尚未凸显。中国经济，要撤去“虚火”，也须真实增长动力的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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